在海外,最出名的中餐菜肴得数宫保鸡丁。
和肤色各异的老外们闲聊时触及对烹饪的喜好,说到厨房里万千变化的创意精彩时往往被问及是否会做宫保鸡丁。宫保鸡丁?川妹子耸耸肩,不就是当年从官宦人家的大厨房里延伸进寻常人家小饭桌的功夫菜吗,小意思。老外们对于中餐什么都能端上桌的奇思妙想接受起来多少有些难度,二十年前在工地时煞有介事地向外籍同事介绍毛肚是牛的胃、鸡胗是鸡的胃、血旺是凝固的鸭血或猪血、盘龙鳝是当地山里类似蚯蚓的虫子,至于大肠、脑花……或许是金牛座一板一眼的措辞太过精准,连来自以美食闻名天下的法国人都情不自禁地缩回筷子,他们打小放进嘴里的都是些方方正正的肉块,造物主给每种动物生命时都安排的呼吸、血液、消化、内分泌、骨骼等系统俨然只是生物课上应景的;亦或他们从古至今都享受人均自然资源占有量丰富的优势,没有中国这么悠久的历史自然没有因战乱产生的人口迁徙带到各地彼此融合的食材和烹饪技法,更没法理解川江上纤夫羞涩的囊中只掏得出买牛下水的钱来混着辣椒和香料炖煮驱寒的实用价值。
老外们不需要弄懂宫保鸡丁的前世今生,只知道那菜肴用的是正南齐北的鸡肉,不是鸡杂也不是鸡爪之类的边食部件,酥脆的花生米配上鲜嫩多汁的鸡肉,再裹上薄薄的一层酸中有甜甜中藏着微微辣意的酱汁,丰富的原料口感搭配奇妙的味道组合,既满足他们对中餐颇有些神秘的幻想又可以安安心心地放入口中就够了。估计要是有世界十大名菜肴的评选(是菜肴,不是菜系),宫保鸡丁一定在川鲁粤淮扬中脱颖而出,独占鳌头。
当“宫保”二字荒腔走板地从老外嘴里冒出来时,这道菜已俨然成为中餐的符号,终究是从四川总督家的官府私房里流传出来的菜肴,令打小从自家厨房里领会川菜精髓的人平添几分自豪。迷糊娶了四川人后两次去成都,印象最深的是成都人对吃的热情和执着,但凡在餐馆里尝到什么惊艳的菜式,一家人能乐此不疲地研究人家的调料、配料和制作工艺,迷糊说加上遍布大街小巷的麻将馆,彻底领会了你们成都人的悠闲。我笑笑,什么叫“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说的是天府之国自古少战乱,天高皇帝远,物产又丰饶,革命在我们那儿就是请客吃饭,成都人的悠闲是流传千百年的生活方式,家事国事天下事,顾不好自家餐桌上的事啥子事都是浮云,所以我们的生活吃才是主旋律,四川总督的私房美味百多年前就能流传到升斗小民的餐桌上,就是最好的佐证。
宫保鸡丁能抓住世界人民的胃口,关键还在其烹饪的技法。首先,食材的选择没有地域界限,鸡肉、花生、葱、辣椒,四样食材无需跨越什么文化差异;其次,说说口感,鸡肉从腌制、炸制、再到炒制时时间的娴熟控制能使其达到汁味浓郁、肉质滑嫩的感觉,符合西餐对肉类多汁的烹饪要求,另外,炸到酥脆的花生米在起锅前和鸡肉一起吸收了芡汁后,端上桌的瞬间外表裹着淡淡的柔软汁味,一口咬下去后又脆爽依旧,达到了一个菜肴里嫩、脆分家的要求,想想薯条和牛排一起端上桌时嫩脆分家的效果,宫保鸡丁从内容拉近了和西餐的距离;最后聊聊味道,西餐总体说来很在乎原料的原味,这一点和北方人的饮食习惯比较象,但西餐在味道调和方面又比中国北方的烹饪习惯多了些选择,比如在酱汁和酒精调配的芡汁(sauce)方面很大程度利用了发酵的水果和油脂类原料或半成品调和而成的汁味,这种汁味中多多少少夹杂些酸甜的感觉在其中,而宫保鸡丁中糖、醋、胡椒粉的调和比例与西餐的芡汁味道接近。
无论身处单一的文化还是包容的多元文化,我们总是对自己熟悉的味道有所依赖,对不一样的饮食文化难免好奇,当我们在异域的饮食中找到熟悉味道的延伸时,那食物一定是最先占据我们味蕾的记忆。宫保鸡丁就这样成为中华美食的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