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张师兄在微信上发帖,科普了一把过年的禁忌,我上去跟帖说打小就不喜欢过年。仔细想想,过年这玩意儿打从上世纪八十年代起在我这儿就开始褪色了。
最美好的过年记忆应该是在西安的那些年,三线单位的大院里大都是来自天南地北的外乡人,穷光荣的年代能在春节期间回老家过年的多半是负担轻的人家,大多数人依旧沿着当年在部队时养成的习惯,忙完办公室的大扫除忙家里的大扫除,柜子、桌子、凳子、窗框、门框、玻璃、镜子……空气中弥漫着去污粉的味道;各科室部门间到处是团拜的喜气洋洋,那期间每天下班后父母口袋里掏出来的虽然不是金丝猴奶糖的高级,普通水果硬糖也能让孩子从父母团拜的热闹中咀嚼出甜蜜;主妇们忙着提醒大孩子早些去服务社排队,好把过年的副食品早点儿买回来,南方人的家庭早已泡好糯米,一部分靠在自家的暖气片上发醪糟,另一些得邀约着老乡去磨汤圆粉,磨好的汤圆粉要放在白布的面口袋中悬空挂起来,地上摆个盆子接渗出来的水,水渗得越少汤圆粉就越干:小孩子们虽然没分配到的任务,心里却跟猫在抓似的,伸长脖子等待爆米花的到来的消息,那年头没有互联网和手机,电话更是办公区的专属,爆米花的来了却能在不到半天的时间传到每个孩子的耳朵里,贪玩的孩子们能默契地放下一切正在兴头上的游戏,飞快地冲回家去,接过父母早准备好的糯米、玉米、糖精、钱和容器,一溜烟儿地跑到大院门口的窄路上,排队爆米花去。西北寒风凛冽的腊月里,爆米花的人永远穿着破旧肮脏的黑棉衣蜷缩在背风的角落里,脸上的五官早已被炭火熏得看不出年纪,随着砰地一声闷响,小孩子们迫不及待地将装爆米花的容器递过去,满心欢喜地看着雪白的糯米和玉米膨胀了好几倍的体积,白白胖胖地从黑乎乎的爆米花锅里争先恐后地落进自家的袋子里……
装好爆米花,这才发现银装素裹的季节,大院门口“欢度春节”的大木牌子格外显眼,大红的灯笼挂起来,五彩的旗帜飘起来,鲜艳的红绸扎起来,铿锵的锣鼓敲起来,热闹的鞭炮响起来,九曲的秧歌扭起来……年就这样一步步地来了。
父亲所在的科研室汇聚了吹拉弹唱的各色好手,进了腊月,他参与的一次次彩排联排越来越密集,有时白天在办公室排练的时间不够,晚饭后继续排练,另一边读小学和幼儿园的三个女儿也忙着准备各自的文艺节目,唱歌、跳舞、活报剧,饭桌上总是我们难以按捺的兴奋和激动,碰上父亲心情好又有空的时候,来吧,晚饭后先预演一遍,那可是我们求之不得的,毕竟,连《红灯记》都能排出来的父亲可是家里最有舞台经验的人,台上的举手投足给他指点过才算是吃下了定心丸,不然上台出了丑,给人家说是鸠山的女儿,才把人丢大发了。
回成都过的第一个春节堂兄从贵州回来了,奶奶爷爷开心得很。我们这样的移民人家是没有办法和土生土长的成都人比拼人气的,战争、迁徙,等上世纪五十年代回到四川,奶奶统共只有两个儿子,偏偏两个都因为幼时在队伍里长大的缘故,贪恋军装的神圣,十来年后又离开成都,各自东西。好不容易我们一家五口回了成都,二爸一家还远在贵州的山里,四个孙儿都聚在一起,屋内屋外满是追逐嬉戏的热闹,奶奶爷爷脸上的皱纹被笑意冲开,在厨房和屋子里进进出出的忙碌似乎也喜气十足。
回成都的年,规矩也多了起来。在西安的时候父母是家里的最高长辈,除了过新年穿新衣的习惯,似乎没什么禁忌。只是就这一项穿新衣的必须,记得某天半夜从被窝里睁开眼,看见的是母亲打着哈欠在台灯下的缝纫机前忙碌的画面,穿新衣自然是令小孩子们开心的好事儿,只是得让生活象电脑程序一样有规律的母亲挑灯熬夜,新衣穿不穿又有什么关系?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过年得让孩子穿新衣是为人父母过年时的心愿。回成都后的日子慢慢好起来,新衣不用等到过年也有的穿,过年穿新衣的习惯渐渐淡了,其他的习惯和禁忌却都来了,比如大年初一不能开火,不能扫地,倒垃圾,不能动剪刀、针线……唯有一项我举双手赞成,就是大过年的不能打小孩。有奶奶在,我这被父亲称作“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主儿底气十足,父亲的巴掌一举起来,我就跑到奶奶面前告黑状,“你儿打我”,然后幸灾乐祸地看着奶奶去和父亲理论,看一个不识字的怎么搞定一个大学生,得意。
我们这样人丁不旺的人家的年没法和母亲娘家的热闹相比,回了四川,她自然总是要回娘家过年的,没有二爸一家的春节,再加上母亲不时地要回娘家过年,就更冷清了。母亲娘家的年我只陪着去过一次便再也不肯去了。四个小时甚至更长站站停车车让的慢车已经把过年的喜气给折腾得所剩无几了,去了也没地方住,那年头家家住的都不宽裕,东家西家地换地儿挤着睡,主人家小心翼翼地生怕怠慢了外姓的远客,自己也住得别扭。我虽喜热闹,且母亲娘家的众多亲戚有压岁钱丰厚的诱惑,但终究是怕挤的人,既受不了春运的摩肩接踵,也觉得大过年的被建议睡棺材盖子晦气,所以一次去过后,还是觉得留在成都陪奶奶过年的好,经济上有损失算啥,困的时候有奶奶的大床可以倒头就睡,有奶奶贴心地塞进被窝里的汤婆子,还有满满一八仙桌的吃食,饿了就吃困了就睡的日子是属猪的最理想的生活。
现在想想,当初的选择绝对是最正确的,起码留在成都能吃够奶奶的催猪美食。奶奶的厨房催猪是绝对的美食煮张。她自己的四个孙儿三个属猪,两个被她带到六岁时回父母身边读书的都催成小肥猪,另外两个八岁才回到她身边的也被她延用着催猪的技法,脸色有问题就用宝塔糖打蛔虫,饭量小的就吃果丹皮开胃,膘肥体壮最好,身上长不起肉来的起码催张圆滚滚的小脸儿来,壮壮门面也好。如今回想起奶奶家装吃食的器具,各个都那么大,幸好赶上我们狼吞虎咽地吃长饭的时节,不然没有冰箱的她老人家那些剩菜往哪儿放?好在过年时成都的气温在零度上下徘徊,没冰箱也能撑个三五天。
这样的年一气儿过了12个,那八仙桌上的味道如今想起来每一道都是过年。尤其是这道酥肉,刚做出来的时候趁着酥脆撒椒盐吃,放凉了可以配在其他菜里或蒸、或煮、或烧,怎么吃都是美味。平日里追求健康的生活方式,油炸的东西自然敬而远之,只是这过年的餐桌上若少了酥肉的调和,还有什么味道?一块五花肉买回来做了咸烧白、夹沙肉和私房的米粉肉后还剩一块,就做酥肉迎新年吧。
煮意:
原料: 五花肉一块
配料:生姜(切姜米)、鸡蛋、料酒、盐、番薯粉
做法:
1. 五花肉去皮,切筷子头宽的肉片。
2. 五花肉片放入容器中,加入姜米、盐、鸡蛋、番薯粉抓匀后,倒入1tsb 料酒抓匀,腌制20-30分钟。
这里聊聊番薯粉。炸酥肉当然吃出锅时的酥脆,所以踩着福建人做荔枝肉的法子用番薯粉腌制后下油锅,酥脆的口感果然很好,二次烹饪配其他菜肴时无论是炖煮、烧制还是放到汤里,酥肉表面炸脆的粉浆不会因为久煮的缘故影响汤头,也不影响酥肉吸收二次烹饪时的香味,甚好,强力推荐。
3. 中火起油锅。
这里在唠叨下油炸的话题。菜鸟们对于油炸的东西总难免心有余悸,火力该开多大才好?六七成热的油是多热?炸东西的时候油锅里炸开来怎么办?油锅里炸的东西怎么才算炸好?是要炸到十成熟还是八成?是不是炸黄了里面就一定熟了……十万个为什么。
虽然平生最后一次考物理只得了52分,但缴过几次惨痛的学费后发现,油炸其实很简单,油锅只有在高温的时候才会在厨房里制造危险因素,在中温和低温时都是相对安全的。如果是做红糖年糕和糍粑类糯米制品的煎炸,建议火力一直保持在中低状态,因为糯米膨胀起来会把锅里的油炸得厨房满地都是,虚惊一场虽然不一定会被烫伤,收拾起来很麻烦不是?炸猪肉类的食物时火力保持在中等就好,给点儿耐心自然炸出酥脆的美味。
腌好的原料什么时候下锅?菜谱里会告诉你六成热,我看不来菜谱,自然不会拿着温度计记录多少度是几成热,只能告诉你中火起油锅,过个几分钟拿根干筷子插进油锅底部看看,插下去一两秒后筷子周围急吼吼地冒出很多小泡来原料就可以下锅了。
下油锅两个要素,1.中火 2.测油温的筷子不能沾水。(具体操作等视频编好后一目了然)
至于炸制的时间,因为是中火温油下锅,所以得看做饭的人想吃几成熟的东西。比如酥肉,因为要吃刚出锅的酥脆,炸到两面金黄时就可以起锅了,前后3-4分钟,炸丸子十之八九是要配菜烧来吃的,根据丸子的大小决定炸制的时间,只要定了型,颜色变成金黄,没有十成熟也可以起锅;藕盒茄盒什么的是蔬菜中间夹了肉馅来炸的,总地说来炸制的时间不低于炸酥肉,中火的话看颜色金黄就可以起锅。
4. 腌好的肉片一片片慢慢下到油锅里,火力保持中等,等油锅里的酥肉颜色变成金黄色时,起锅。
5. 热酥肉要配椒盐好吃,可以炒热一些花椒,和少许盐一起用磨咖啡豆的机器打碎,撒在酥肉上就可以趁热吃了。
热气腾腾的酥肉,现磨的椒盐,就算一顿吃不完也可以配在其他菜里添滋味,年节好煮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