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上海的美食记忆中如果少了四喜烤麸,味道一定是不完整的。
我刚去上海时功德林座落在南京西路靠近黄河路的地方,本地人说那是鼎鼎大名的素菜馆,里面的五香烤麸总归是要尝尝的。我不解,哪里有向初来乍到的人推荐素菜馆的礼数?难不成到了成都,推荐你不计舟车劳顿地去新都宝光寺吃斋菜?转念一想,想必是功德林在南京路上,他们见我三不五时地要去开开洋荤,好心推荐功德林,只当换换口味,顺便见识一下海派斋菜的味道。
功德林没有进去,烤麸的美味倒是见识了。自己的厨房里天天做出来的是红花亮色的麻辣鲜香,出门自然要换个口味,好好品尝浓油赤酱的美味,不然岂不浪费了漂在上海的岁月?进了本帮菜馆,四喜烤麸、香干马兰头,醉虾、温蟹、糟门腔是必点的冷盘。上海菜的餐馆无论规模大小,四喜烤麸菜谱上一定是有的,大同小异的味道调和,看似简单的冷盘却牢牢地抓住了对吃食颇挑剔的我。
四喜烤麸是素中的极品,因为烧制的全过程不需要一丝动物脂肪的介入,烧出来的口感却丝毫不亚于任何荤菜,尤其是当肥厚的香菇充分地将其从山林的土壤中带来的味道发散在汤汁里,混着木耳泡发后的滋味,被花生吸饱了,少了脆生生的口感;被木耳吸足了,变得软糯;再被烤麸吸尽了每一丝细微的味料调和。冷却后端上来,花生和木耳依然保持着些脆脆的口感,香菇的绵软和肥厚经过长时间的炖煮后越咀嚼越有味道,烤麸的筋道中更是藏着所有材料的精华,看似简单的味料组合夹杂着八角、桂皮的香气在口中层层绽放,令人惊诧于全素的材料也能烧出如此的美味来,难怪功德林名扬四海。
味道是有记忆的,无论身在何方,只要肯花些儿心思找齐材料,就能让味道的记忆重现。
我于是不介意一次次地在自家的餐桌上重现四喜烤麸的经典,一来可以换个口味,二来人过四十,隔三岔五地吃吃素,对自己和家人的健康也有益。只是胃口被精益求精的菜肴提高了,遇到素食,难免会追求素中的极品 –四喜烤麸。
烤麸这玩意儿其实就是当初在北方时,邻居家的上海人逢年过节前在水龙头前猛洗的面筋,儿时的记忆中只觉得大人们为了吃可真是不怕麻烦,但在那样物资匮乏的年代,背井离乡的人深知只有味道和记忆无缝链接,才能扛得住乡愁。年幼的我就这样看着大人们在两家共用的厨房里说着、笑着、洗着面筋、忙活着两家人在一起吃的年夜饭,以为乡愁永远不会和自己扯上什么关联,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的未来不会象父母一样背井离乡,到了冬天就思念有绿色蔬菜吃的故乡,却不料成年后跑得比父母更远,远得跨过了极地,跨过了太平洋。
好在味道一直背在心上,但凡吃过的只要肯记住,总有一天能做得出来,比如咸烧白、比如烧什锦、比如四喜烤麸。初识四喜烤麸时总觉得味道有些熟悉,嚼着嚼着突然发现,如果热时吃,那口感能和宝光寺里的斋菜多多少少有几分相似。庙里的吃食若肯让信众分享,味道大同小异,因为烹饪的手法是一样的简单。
于是会忍不住想起只吃过一次的宝光寺的斋菜,想起那满黑板荤菜名的菜谱,想起那端出来时有些惊艳的菜肴,想起那些斋菜放入口中时的感觉……斋菜若做得好,也可以很精彩,比如四喜烤麸,慢慢品尝时不难发觉,一花一世界,一斋一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