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成都,远没有今天的人流如织,连接火车北站和火车南站之间的16路公共汽车虽然画出了城市的直径,真正意义上的城,只在一环路内,连给一环路预留的马路两侧,都还是竹林掩映的农舍和菜地。市郊农民天蒙蒙亮时起身下地,一袋烟的功夫就装好两个大竹篮子。灶屋里三两下把早饭对付了,拿起扁担,进城卖菜去。从田里走到街上,不过半个多小时的脚力,等进了城,一路走一路吆喝着卖菜,运气好时菜卖完了能赶回家吃晌午(午饭),运气差的时候得破费八分一毛地在城里买个锅盔垫垫饥,而如果遇到奶奶这种一口气买下整篮子菜的顾客,十之八九是出门时踩到狗屎,交了好运。说起奶奶的菜干,最好吃的是莴笋干。莴笋对于成都人,一年四季都鲜嫩水灵,奶奶做莴笋干的习惯,打发时间的兴趣远胜过生活的必需。整篮子的莴笋买回来,奶奶通常坐在房门口的竹椅子上,耐心地把那莴笋叶子一片片掰下来,放在一边,然后拿起刀,一根根地,先把莴笋的皮剔干净,再把青翠碧绿的笋切成一公分左右见方的细长条,密密麻麻地平铺在那洗衣服的台子上,白天晾晒,晚上收回来,运气好时遇上一个星期不下雨,莴笋干两下就晒好了;若是老天爷不肯支持,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只能无奈地把半干的莴笋晾在屋子里,眼巴巴地,等着天晴。莴笋干的晒制可是有讲究的,水分稍微多保留些,贮藏时容易发霉,那样一来所有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太干了泡发的时候也不方便,要么是发过了,嚼起来太软,要么是没发够时间,怎么都嚼不烂。奶奶做的莴笋干,干湿之间永远是恰到好处,炒菜时只需要把灰尘沙粒什么的冲干净,切成一寸来长的条,扔进锅里,无论红烧还是爆炒,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味。曾经,在某地的超市里发现一种叫贡菜的东西,买回来,其实就是莴笋干,只是那贡菜,远没有奶奶的莴笋干那么香,那么韧,这种工业化生产的东西里,没有奶奶的爱心,自然没有奶奶做出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