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 （1）

 

人在海外，同一国里有以前的旧相识，自然是开心的事，更何况一个校园里同度过六年青葱岁月的中学同学。得知娅霓定居邻省的温尼伯时，电话打过去，竟然找不到成都话的音调，大约是这些年走南闯北的原因，娅霓说没关系，你们家本来就是外省人的嘛，只稀松平常的一句话，提醒我原来家乡和故乡，是不一样的味道。
家乡的味道，是成都的味道。第一次去成都时三岁，对于当时的街巷，全然不记得是什么模样，只记得清早的空气中弥漫的那种稍稍有些甜的香味，和西安乡间路上被马车留下的马粪味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六岁时再去，长些记忆了，顶着黑色天然气包满街跑的长途汽车，翘着长辫子来来往往的电车，清晨起来卸下门板，站在人行道上洗漱的街坊邻居，街口锁着小木箱卖水的大爷……可惜那一次随出差的父亲在成都停留的时间较短，还没弄清楚空气中淡淡的甜香味究竟来自何方，记忆中又多了游泳池的漂白水味道，那是父亲带着我们去当时的成都电讯工程学院（今天的电子科技大学）访友时，顺便让我们这两个旱鸭子见识一下的成都味道；举家迁回成都的秋天已经八岁多，在奶奶家寄读的半个多学期里，很快地发现空气中弥漫着的，其实是街头巷尾的茶铺、小馆、饮食店里蒸东西的味道，也不知是灶头上蒸着米糕、包子、蒸饺之类的小点在空气中和水汽的自由组合，还是被熏得焦黄的竹笼屉在沸腾的大锅上被蒸煮了千百次后，依然倔强地将自己从泥土地上带来的滋味和米面及其包裹着的馅料所散发出来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扔在半空中所形成的味道，反正当那种味道对于年少的我不再变得新奇，每一口的呼吸不再那么贪婪时，这个城市，慢慢地变成了我的家，有亲人、有朋友、有属于自己的记忆的地方。